南昌退休市長返鄉務農:40年仕途4小時變回農民
李豆羅在耕田。
談“官場”
“做了好事,老百姓會公認”
李豆羅在官場上呆了40年。他事業起步的地方是西湖李家。他出生于1946年,做村支書時還不到20歲。他24歲就當上公社書記。30歲時,成了進賢縣委副書記。后來做縣委書記時,他只有34歲。
記者:你在官場上呆了40年,無論是在做縣委書記還是做市長時,告狀如影隨形。如何看待這些告狀?如何解決?
李豆羅:我認為這不是壞事,而是好事。人要成功要有三個人,,要有自己,要積極去奮斗;第二,要有恩人或高人,去指點自己;第三,要有人或朋友,去監督自己。有了這些人,才能慎行。我每做一件事都會想著,背后有人拿著槍對著我,時時刻刻都可能打到我。所以,我就將這些人也視為我的“恩人”,這也是一種監督。這實際并不是對你個人的意見,而是對權力的意見。你當了縣委書記去告你,當了市長去告你,但是,你如果回家種田去了,他還告你干什么?
記者:你覺得官場總的感受如何?
李豆羅:我認為,做個清官很好,只做好事,不做壞事。只要做了好事,老百姓還是會公認的。就算你最后不當官了,百姓心里也是知道你是做了好事的。我退休這么多年,老百姓見到我也會笑,也會知道我是在盡力做好事。官場的人,一定要堅信為老百姓辦事。過去是說,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。現在的話說,就是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。如果你不做事,和把一個菩薩放在那里有什么區別,把菩薩放那里還不用發工資。
談“挫折”
“是一種‘內練’”
以“直升機”速度升官的李豆羅,在春風得意的年紀。從縣委書記崗位上離任,被調到南昌市做農委主任。時隔多年,李豆羅對那段日子還記憶猶新。2001年,李豆羅在55歲時成了南昌市市長。
記者:調到南昌市做農委主任那段日子是怎樣的?是否心情低落過?
李豆羅:沒有。從我個人的經歷來講,從縣委副書記到縣委書記的那4年,我覺得在人生中還是比較“得意”的4年。那段時間,我也為老百姓做了一些實事。從調到農委之后,我有時間能夠看書,也能夠練練字,并且還考了中央黨校函授大專。正因為我有了在南昌農委的1200多天的時間,我對南昌市的地形、地貌等非常了解。后來做了市長,碰到一些問題,別人說不清楚的,我都能道得明白。這是因為這段時間,我才對南昌的情況更加了解、熟悉,這也是一種“內練”。
記者:做了五年市長,你在南昌留下了一點痕跡:抽沙造地,造了半個城。另外就是玉帶河改造工程,“嘴巴上討論了39年,圖紙畫了5年,40多年但沒人敢動手”。你是這樣說的嗎?你已經臨近退休了,當時為什么別人都沒做而你做了?
李豆羅:是。我是起早貪黑、晝夜不停地在干。我不管那么多,當時我知道,無論從財力、時間都是不夠的,所以,我就向當時的市委書記報告,“只顧開頭,不顧掃尾”。別人不敢開頭,我們來開頭。大家看到能夠取得一定的效果,自然會有人來接班的。我看到了干得差不多的時候,我又向他報告,“有本事開頭,就要有本事掃尾”,一定要把這個尾掃掉。實際上,現在很多的城市一下雨就泡起來了,也正是得益于那次改造,南昌下雨下個兩三天,也不會泡起來的。
談“卸任”
“換一個舞臺”
2006年,五年市長任上下來,李豆羅又當了三年南昌市人大常委會主任。2010年1月22日人大閉幕會上,要卸任的消息早已傳開,他上臺作完報告后,下面的人都對著他笑,李豆羅也對著他們笑了起來。
記者:你作完報告后,下面的人都對著你笑。笑點在哪里?
李豆羅:他們笑什么呢?實際上,我們都很熟了,他們就很關注我到底下午會去干點什么?我知道他們的想法就笑了。他們也知道我笑什么就跟著笑。你們都在關愛我,關心我,關注我,李豆羅今天下午要去干什么?我就說,我主要做三件事,一是回到農村,搞新農村建設;二是好事多做,壞事莫為,毛主席知道了會表揚,閻王爺知道了會加壽;三是潛心練字。不懂書法,愛好寫字,準備再練三十年。前40年我是換角色,從配角到主角,從小生到老生;現在我是換舞臺,從政治舞臺到社會舞臺。
記者:對于諸多報道中提及的4小時變回農民,是否如此?之前有過準備嗎?家人是否同意?
李豆羅:是的,就是只用了4小時。之前也沒有做過什么準備。我和我夫人說過,我要到農村去搞新農村。到真正卸任的那一天,我真的要去鄉下了,家人也沒有反對。
記者:“從農民到市長用了40年,從市長到農民只用了4個小時。”是否會有些不適應自己的改變?
李豆羅:剛開始可能會有些不大適應,但是很快就熟悉了。因為作為我來講,我這樣才是正本清源。我一開始就是一個農民。
談“告別”
“安心做農民”
回到西湖李家后,李豆羅就徹底告別了官場,每年老干部的團拜會之類都不再參加。他告訴記者,離開了就徹底離開,“腦子不想,耳朵不聽,眼睛不看,嘴巴不說”,安心做農民。
記者:為什么會如此徹底地告別官場?和過去的老干部也沒聯系?
李豆羅:我是“腦子不想,耳朵不聽,眼睛不看,嘴巴不說”。哪個來到西湖李家,我都不想談這些事,過去就過去了。凡是有關老干部到哪里療養,大年初一團拜什么的,我一概免見,一概不去,我就留在我這個地方。
記者:為什么會回到農村?
李豆羅:我回到農村,我就和村里人說我為什么會來。我一是響應黨中央的號召,二是帶著一種情結,支持農村、支持農民,長期從事農村的工作。來到農村以后,農村的一些文化、農耕文明等我都要保留下來,一些可能已經瀕臨消失的東西,我要挖掘出來。我們農村的建設就是要“有青山,有綠水,有鄉愁”。
記者:你眼中的農耕時代是怎樣的?
李豆羅:我現在所做的,就是農耕文化、孝悌文化、節慶文化、楹聯文化的恢復與保留。
談“建設”
“農村要像農村”
西湖李家五年時間內建成了“景區”,游客來參觀的,是優美的鄉村和過往那些逝去的農耕生產方式。有報道稱,今年五一假期后,景區正式開始收費,20塊錢一個人,一個月收了4萬多塊。
記者:成為了景區的農村,是否還是真正的農村?
李豆羅:那時剛好是放假,現在一個月也就2萬元左右。最初有建議收門票60元/人,我覺得不收可能不好,收太多也不好,就定價20元/人,表示個意思而已。別人搞新農村,是搞城鎮化、工業化、現代化,我的理念是山水化、田園化、農耕文化。在這里,農村就是農村,農村就像農村。宋朝秦觀的詞《行香子·樹繞村莊》所描述的,在這里都能夠展現出來。“樹繞村莊,水滿陂塘。倚東風、豪興徜徉。小園幾許,收盡春光。有桃花紅,李花白,菜花黃。遠遠圍墻,隱隱茅堂。飏青旗、流水橋旁。偶然乘興、步過東岡。正鶯兒啼,燕兒舞,蝶兒忙。”我很高興的是,宋朝文人所追求的村莊,在西湖李家能夠展現出它的畫面,說明是這樣的農村比較成功的。
記者:你未來有什么計劃或打算嗎?
李豆羅:我面臨著四個問題,“建筑還沒掃尾,管理還沒開頭,文化還沒做上去,產業也還沒找對路。”當這四個問題解決了之后,這首田園詩就可以展現出來。如果說能夠看到這樣的畫面,我們就想辦法讓它定型下來。最后,等到了我80歲的時候,我相信西湖李家的畫面就能夠展現出來。而到了90歲的時候,我就散散步、練練字,應該就是這樣的生活。如果能夠活到100歲,那我就光榮了。不過,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,我的理念是,“踩到西瓜皮,滑到哪里算哪里。”(文/記者張丹實習生楊天嬌、陳思言圖/受訪者提供)